Thursday, 16 August 2012

男色時代

Published in CUP Magazine, vol 128, Sept 12




謝天謝地,卒之有一天,港人上街不是為了炮轟政府。

上月初的畢打行是何其墟冚,不說還以為中環也搞示威!原來是美國時裝品牌來香港開店,找來半裸男模在鬧市招搖。而群眾就一邊歇斯底理地叫囂,一邊手忙腳亂地舉機拍照,然後以快過光纖的速度拚命把八卦消息傳播出去,實行現場直擊報道。

這算是向港男示威嗎?

「男女喜愛玩球」一句經典歌詞可圈可點。中環街上走著的職場美女如雲,遇上的男性商務人士卻個個都肚滿腸肥,既然有火辣型男免費「招呼」你,就算是平日又怕熱又怕曬的白領儷人也會「豁出去」。而當一個女人豁了出去,千軍萬馬都攔不住她。

香港男人那份物傷其類的心情是可理解的。少女模特兒出寫真賣攬枕搞抱抱會,同樣是在拋胸賣笑,為何 Abercrombie & Fitch 「物化」男性和賣弄色情,卻沒有衛道之士出來反對?男人看色情刊物就是低賤,會受到婦團評激;師奶沈迷SM情慾小說《格雷的50道陰影》,就被視為「情色文學」,甚至值得搞閱讀研討會。都說在全亞洲,香港的女權名列前芧。提倡女權,時常淪為苛責男人,優容女性的雙重標準。硬淫褻也好,軟色情也好,你以爲男女真的能平等嗎?

表面風涼,內裡淒涼

這就是香港的男色時代。三國演義,亦可演出一檯基味甚濃的戲,彷彿反映著三千年來未有之大變局:女人越來越富有,所以現在美男壯漢也要「下海」。

記得七一遊行隊伍當中有個稱作「午夜藍」的民間團體,這個主建男性性工作者的互助網絡,發出的「招聘廣告」內容如下:性工作者需要多技能,例如要有強健的體魄,以應付高難度動作;要有溝通技巧,以便跟客人作(性事)交流;要有非凡的能耐,皆因工作無定時;必須進修的技能包括多國語言,體位姿勢等;還要有急智去對抗警方濫權;最後要有韌力,去對抗大社會的歧視目光,云云。他們的宏大宗旨是「豐富社會看待性的想像,開拓性的界限和實踐」。由此路進,男性性工作者跟那些「司長」或「局長」之類,同樣對社會有很大貢獻。而男性賣淫,亦絕對可以成為未來香港社會的必然現象。

因此,港男不屑男性整容,看不起靠樣貌搵食的男性,評擊港女崇洋媚外甚至喪權辱國,就只顯得他們食古不化。但港男且別唏噓。須知道 Abercrombie & Fitch 的店員在公司的淫威下,除了要脫衣和被「抽水」之外,還必須跟著音樂手舞足蹈。看著他們臉上的尷尬,和肢體不和諧的蠕動,就會明白這種錢真的是不好賺。

另類國民教育

腹肌僅僅是腹肌,每一嚿都是一樣,而當這些男模穿上衣服後,人們記得的就只是那條短褲本身,大家何須著意?該公司以每月700萬元的租金,踢走本地服裝品牌上海灘,中環又被外商畫上租界,那豈不更可惡?該店出售的內褲一條兩百塊,不也是在印尼做的?人家的官方網站和商店指示牌內沒有繁體字,身為香港人還為它宣傳,幹嗎?

政治話題早已令人厭膩。假若這樣的瘋狂,能令全城心情變得舒暢,鬱悶全消,那還可算是一大功德。但若然只帶來對單身女性的犬儒式冷嘲,或是諷刺港男的自卑及無趣,那只不過暴露了港人的無聊。由1960年奧運的楊傳廣,到今年的李慧詩,中國人好不容易才證明了自己不是東亞病夫。現在港人為了這堆老外而互相口誅筆伐,我們大中華東亞病夫牌子,豈不又要高高掛?有說此公司出名歧視黃種人,其實臉是自己丟的。

Wednesday, 8 August 2012

认真对待艺术文化评论

Published in ECONOMY SHANGHAI HONGKONG, issue no.9 of 2012




近日《明报》在新加坡直击罗慧娟丧礼的报道中,把经典的圣诗Amazing Grace写成「A May Sing Grace」,令人贻笑大方。也许记者、编辑、主任、老总一干人通通不是教徒,未必晓得此诗,但归根究底,就是反映了香港缺乏专业艺评的可悲现象。

创意借口

今日的香港,恐怕只有艺评这行业,还未习惯敢言批评或挑战权威的港城特质,不满的最多只是在背后「咿咿哦哦」了事。艺评人大都保持海量的容忍度,好的会美言几句,但有差错的剧作、表演、电影、音乐、电视节目、文学著作,通常会采取眼不见为干净的态度,因为直言的「后果」,往往令他们宁可不说。

记得2004年,香港资深影评人石琪在报章专栏上批评新晋导演彭氏兄弟的电影《阿孖有难》,随即引来片商在报章大卖广告反击,质疑石琪的写作水平之余,更指责艺评人扼杀创作空间云云。人家是摆出论据以戏论戏,片商却动辄以「创意」作为尚方宝剑或免死金牌,来掩饰自己缺少了的基本气度。

类似的「麻烦」,轻则是引来受评者的「粉丝」、「信徒」在面书群起攻之,重则是招致当事人找人来「讲谈」,或笔伐或被列入黑名单,甚至从此不再获得优先场赠劵等秋后算账式的「惩罚」。久而久之,评论也难再客观与中肯具可读性。

漠视艺评

记得港产片风光的年代,午夜场就是最佳的即时「影评」,会为观众一个呵欠而即时剪掉那个镜头,现在报章的影评专栏不再吃香而变得可有可无。电影公司漠视影评人,他们宁愿邀请电台DJ或少女模特儿当招待场及优先场的VIP,换来他们一句「不能不看」、「百看不厌」的肤浅擦鞋「伪评」。真正的影评人反而要与其他观众一起排队入场。不止影圈,香港大部份艺术文化机构,亦只会为艺评人预留那些票卖不去的位置,根本没半点诚意。

相比外国,甚至台湾和内地,艺评人的地位亦超然得多。他们有专门的艺术报纸或杂志,能获得的赠劵是最佳位置,同时更是最近走廊的位置,方便艺评人以「提早离场」最简单的身体语言表达不满。人家认为你「恨铁不成钢」才会浪费时间来谈论你吧,这些批评才是进步的基石,可惜多数香港的艺团、创作人与艺术家却毫不重视。

香港地资讯爆炸,何故写艺术文化评论的空间,却会细过「劏房」?香港主流媒体很少主力、专注跟文化的记者,文化政策可能由政治组记者负责,副刊记者以消费为主,拍卖新闻随时因为涉及庞大金额而由港闻记者负责,编辑、组长、采主亦未必有艺术知识,对作品不认识、没兴趣,可能会对那篇艺评敬而远之,邀评论稿时自然较吃力,甚至在公关公司大肆吹嘘下就很容易称某人为大师、出出都是杰作,反而真正遇上难得的艺术新闻,他们却漠不关心。眼见硬桥硬马传统学院派的评论文章,往往被视为「收视率」低的文章,倒不如换些较生活化、容易消化的游戏文章,有学养又专注写评论的人愈来愈难被赏识,这就是现今香港常见的文化现象。

培养观众

香港主流媒体缺乏懂得艺术文化之人,确实难以分辨艺评的质素,一针见血地分析作品的多元而深层的各种面貌。艺评要有根基、有丰富阅历的人去写,才有说服力,令观众觉得艺术跟自己有关系,文化艺术才能蓬勃起来。培养好的艺评人,是「培养观众」紧紧相扣的环节,写影评的杜鲁福最后成为名导演,引导市民欣赏电影文化,试问缺少诚信的艺评如何培养社会的鉴赏能力?西九、文化局通通只是硬件罢了,何以能确保可持续发展?也许「无口难言」的Hello Kitty更适合当香港文化局局长。反正在文化领域,Hello Kitty跟局中人等都是毫无背景,讲文化都是speechless。

香港很多优良的本地创作,演完了却无声无息,乏人评论,市民对文化的关心,远不如对桃色八挂的好奇。社会需要专业的艺评,更需要大量的文化艺术专才的配合,才能脱离小众趣味。有质素的评论与建言,是一种艺术教育。香港是自由港,但却不是自由讲,尤其是艺评,岂能容许「伪评伪证」泛滥,充斥社会?试问缺乏鉴赏能力的香港,何德何能发展成为国际文化艺术枢纽?